不如乘风归去,抱明月长终。

【黄药师×梅超风】此情惆怅梦魂中(十一•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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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章有删节。


(十一)附骨•中

从湖畔吹来的晚风携卷着潮湿的水雾,庭前的长灯在沉暗的暮色中氤氲难明。周遭又恢复成一片寂静,只剩下遥远的虫鸣声和枝叶随风摇曳的幽微声响。

若不是紧紧抓着黄药师的手,梅超风几乎以为自己又迷失在了梦里,她不自觉俯首下去,脸庞几乎贴在了他膝前的衣衫上。过了片刻,她感到他的手抚过她鬓边散落的头发,接着绕过了她的耳后,落在了她的肩头。可过去十年的茫茫魂梦里,师父从未离她如此之近。她闭上眼睛,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。她方才说出了九阴真经失窃的来龙去脉,师父却对此未置一词,只是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低笑。她在这长久而断续的笑声中,听出了深深的寥落。她突然很想站起来拥住他,这样的念头却被骤然升起的羞愧与悔恨压到了心底。

“方才,你为什么欲言又止?”黄药师的话语飘然而落,在她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。她心神忽而一振,慢慢抬起头来,不知该如何开口,又听得他的声音幽幽响起,“你当年背叛我,就只是为了九阴真经么?”

黄药师缓缓向前倾身,渐渐逼近她的脸庞,他几乎能看到她挂着湿意的眼睫轻轻颤动,仿佛摇摇欲坠的枯叶,倏而一阵轻风吹皱了那双眼中澄然的水面,激荡起层层水浪。这次她没有再躲闪,而是直面他的方向。“叛师盗经已是万劫难赎,若华又怎敢议论已故的师母?”

此言一出,他心中仿佛有什么埋藏已久的东西快要呼之欲出了,他双眉微蹙,面色凝然,她继续说道:“师父与师母情深爱笃,喜结良缘,中秋那夜后……我又有何面目面对师门上下……”话音未落,她似是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剩下的话语,于是闭上了双眼,低下头去。

“哈哈哈哈,好一个情深爱笃!”黄药师放声大笑,神色如痴如狂,而眉间却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阴翳,他忽然伸出手勾住了她的颈后,猛地俯身下去靠近她耳畔说道:“我娶她是为了什么,难道你竟不知?”他的话中似有恨意,扣于那柔软后颈上的指节一点一点收紧,几乎要烙下印记,他忽然冷笑一声,“哼,我从来没爱过她。”

明明是低沉得几不可闻的嗓音,却如一声惊雷在梅超风脑海中炸开,她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,思绪一下子回到曲灵风被黄药师打断双脚逐出桃花岛的那一日,她和陈玄风双双跪在黄药师身前,她看见他的目光一寸寸结成冬月里凛冽的寒冰,再也不见从前的温柔神色,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漠然。这种眼神令她惊痛交加,方知酿下大错。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桃花岛,一走便是两年,那两年她过得很是煎熬,等终于盼到他回来时,却带回了新婚佳人。

耳畔传来灼沸的热气,她的思绪已然紊乱,心底深藏的情意仿佛随时都要冲破堤岸,奔流直下。她深深地呼吸着,正欲开口说些什么,那幽微的声音又传入了她的耳中,他的双唇几乎要挨到她的耳廓。“这么多年,你又把我置于何地?”

这么多年……这么多年……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,她想起了在江南和中原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,想起一眼望不到头的滚滚风沙和横绝千里的关山,还有这十年里令人绝望的黑暗。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忽而伸出双手揽过了他的脊背,额头靠在了他的右肩,凄然泪下:“自离开桃花岛之日起,若华未尝有一日忘却此身罪孽,但若华太没用,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……对不起……师父……我太对不起你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
肩头传来隐隐约约的湿意,仿佛一场无声细雨浸湿了他的心间。鼻尖又恍惚嗅到山林间的草木香气,眼前不知怎地又浮现出大半月前她于山石泉水间夜游时的朦胧画面,望之不即,在水一方。他垂下眼帘,看见她蓬松的乌发散落在他满怀,看见她纤长的手臂攀附于他周身。他已经不必再患得患失了,只要倾身拥住这缠枝的藤萝,随光阴远去的无数场幻梦便会随风翩然而至,冲淡此间深凝的怅惘与长恨。

再也不会有谁阻隔在他们之间。他低垂的眼帘忽而抬起,狠戾之色在那深不见底的眸中一闪而逝。

他松开扣在她颈后的手,缓缓抚平了因方才抓握而凌乱的长发。温柔的触碰让她的心中再次洋溢起缱绻的情意,若能永远这般陪伴在他的身侧,她已经再无所求。但忧伤随之而来,为什么上天偏偏要夺走她的眼睛,她多想再看一看他的样子,看他高兴时开怀的大笑,闲静时舒缓的神容。

黄药师收回了手,端坐于梅超风的身前,目光飘向了远方,陷入了沉思之中。片刻后,他开口说道:“若华,你眼睛看不见了,这些年里你吃了多大的苦,我心里有数。”

梅超风闻言一怔,脸上浮现出欢喜的神情。但黄药师的声音又继续响起:“只要你做到三件事,过去所发生的一切,我都不会怪你。”她心中一动,登时明白他这是给她补过的机会,不由得喜出望外,立马往地下磕头,轻声说道:“师父尽管吩咐,若华赴汤蹈火也要为师父办到!”

赴汤蹈火?他斟酌着她的话语,意味深长地笑道:“好!好!”他一俯身,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三掌。梅超风惊觉背心微微刺痛,这一惊差点晕过去——桃花岛门下弟子皆知黄药师有一项附骨针的独门暗器,只要伸手在敌人身上轻轻一拍,那针便深入肉里,牢牢钉在骨骼的关节之中。针上喂有毒药,药性却是慢慢发作,每日六次,按着血脉运行,叫人遍尝诸般难以言传的剧烈苦痛,一时又不得死,要折磨到一两年后方取人性命。武功好的人如运功抵挡,却是越挡越痛,所受苦楚犹似火上加油,更其剧烈。但凡有功夫之人,到了这个地步,又不得不咬紧牙关,强运功力,明知是饮鸩止渴,下次毒发时更为猛恶,然而也只好挡得一阵是一阵了。

她震惊又不解地抬头望着他的方向,不敢相信师父会对自己施下附骨针。种一枚附骨针已是人间地狱,何况连种三枚?绝望如蛛网般爬满了她的心头,她抚上缠腰的白蟒鞭,一把扬起猛往自己头上砸去。破空之声方才响起,一股横风猛然劈来,黄药师伸手夺走白鞭,摔在了地上,精致的地面霎时裂开一道醒目的缝隙,那银白的长鞭落在缝隙旁,宛如夜间出洞盘旋的长蛇。

黄药师的眼底怒意渐起,却没有发作。他离椅站起,走了两步停在了她的身侧,冷笑一声,“你就这么急着想死?”

梅超风怔怔地跪在原地。她已经猜不到黄药师的想法了,她已不知他对她究竟是爱多一点,还是恨多一些。片刻之前他给了她希望,就她以为他对自己心生爱怜的时候,他却施下了最重的刑罚。

“这三枚附骨针,并非你所想的那样。”梅超风忽地睁大双眼,又听他徐徐说道,“针上药毒双生,在清理你体内余毒的同时,又会种下新毒。”他瞧见她茫然的神色,沉吟片刻,继续说道,“这三件事,每办成一件,我就会为你取回一枚附骨针。第一件,你们盗走了九阴真经下卷,玄风死了倒也罢了,要是真经给其他人看了或练了,就把他杀了。”

梅超风闻言一惊,师父这是要她杀了完颜康!是因为他是金国小王爷,还是因为完颜康是她的徒弟?该不该和师父说清楚完颜洪烈相救的事情?想起黄药师对金人的恨意,她立马抛弃了这个念头。多说一句,都会让他更加生气。于是她点了点头,答允下来。

黄药师听到她的答复,继续说道:“第二件,九阴真经上的功夫我没吩咐你练,但你却练了,应该知道怎么办。”

梅超风一听,双手交握在了一起,顿时明白师父这是要她去掉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的功夫,彻底切断与叛师出逃这段过往的联系。彻底切断……与陈玄风的联系。若要彻底去掉九阴真经上的功夫,只能另练功法,慢慢将它们化掉,又或者……自断双手。师父……她闭上眼睛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能察觉到的颤意,“是……”

“附骨针上的毒两个月之后发作,这段时间留给你来选择。若你不能办到前两件事,那我就只好亲手替你做下选择了。”明明是带着杀机的话语,黄药师只是轻描淡写地缓缓道来,听之令人毛骨悚然。

梅超风犹疑片刻,轻轻问道:“师父想要我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?”

黄药师眸光一暗,接着转过了身,在她身后弯下了身子,靠近了她的耳畔:“我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,你应该知道的罢……若华……”她眨了眨眼睛,随即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,他伸手扶住她的手臂,微微一笑,“地上寒凉,起来罢,以后不必跪了。”

他轻轻将她托起,低声说道:“等你结束前两件事之后,我自然会将这最后一件告诉你,夜已深了,今夜就好生歇息,这些天就呆在归云庄上,不要再卷入江湖纷争了。”

屋外暮色茫茫,瞧不见一点月光,只有屋内摇晃的烛火闪烁着昏黄的几片光亮。梅超风仔细想来,约莫已经过了夜半时分。她虽然因为练功昼夜颠倒,但这一日的数场恶斗早已令她疲惫不堪了。

黄药师带着她走进了东边的房中,在床榻旁松开了手,随即转身欲走。梅超风听到动静,有些急切地呼唤道:“师父!”他脚步一顿,不禁回身望去,但见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前,也不坐下,神色既不舍又落寞。怜惜之情如盈盈春水般在他心间悠然荡开。

“师父……要离开了吗?”他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几许惆怅。他这才发觉她对他的依恋远远超出了他所以为的程度。她害怕被他留在这个地方,而他却不告而别,就像十多年前他一语不发地离开桃花岛,将她抛在了身后。

黄药师没有回答,只是走近两步,立在了她的身前。房内的油灯即将燃尽,窗外的月光也早已被夜色吞噬,在这片朦胧而幽然的微光里,他低头吻向了她的嘴唇。她双眼忽而睁大,记起了梦中那场缤纷的落英。她也无须再说些什么了,只要伸手拥住身前人,散不尽的苦雾与飞霜都会随着乍起的东风扬尘而去。

【此处删节一部分内容】

她躺在床榻上,今日所历种种在脑海中反复浮现,心潮久久未能平息。窗外隐约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箫声,不知此曲今夜可会入她梦里。
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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